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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咣咣嚓嚓一阵昂扬的音乐,把小木从床上惊醒,那亢奋的声音勾起了他的记忆,惊醒时,大汗淋漓。是个噩梦,几个印像深刻的梦境,在精神病院被人围殴、在传销窝点共诵羊皮卷,还有在潼关那个疯狂的聚会,他梦见自己被那些狰狞的面孔围着,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然后被扒光羞辱。

    醒来时,音乐还在继续,小木跳下床,一拉帘子,剽悍的爆了句粗口:

    “我艹,这么早就跳广场舞,这帮老不死的,跳死你们。”

    滨海最热的季节来了,他没想到现在和记忆中的滨海也不一样了,不像少年时代记忆的那么恬静、安宁和悠闲,特别早上、晚上,那些不知疲倦的老太老头,能把红色娘子军跳一百遍,闹腾的小木回来两天了,愣是没睡好过一晚上。

    或许就没广场舞他也睡不着了,这次西行,改变最明显的就是生物钟,清晨六点,这是诵读羊皮卷的时候,和传销团伙共处的遗留症还顽固地留在他身体里,他坐在床上,神采奕奕,他在体会着这种行为习惯给身体造成的变化。

    很厉害的,用一个近乎苛刻的习惯来要求自己,那人的身体这台精密的仪器,会像得到开启密码一样,每天在同一个时间保持最佳的状态。

    “精神激励并不是一无所取的,和宗教一样。”

    小木如是想着,精神的侵略确实像宗教一样,可以培养出从善如流的好人,当然也能泡制出不顾一切的极端分子,所差,在乎人怎么使用它而已。

    没意思,他拉开窗帘,打开窗户,让清晨清新的空气透过酣眠一夜的房间,赤着脚去卫生间洗漱。

    又一个清晰的变化,让小木踌蹰了,卫生间琳琅满目的洗浴、化妆、香熏、美肤产品,给他一种不真实的感觉,镜里的他,平头、剑眉、眼神犀利,像身体里沉睡的某种性格被唤醒一样,曾经的自我,成了很不堪的旧宿主。

    “是啊,男人需要什么化妆,真可笑。”

    一大堆美颜美肤的产品被他仍进了垃圾桶,他匆匆刷牙,剃须,清清爽爽、简简单单的洗净往镜子里一站,随手把镜框上自己的旧照片揭下来,染着灰发、奶白肤色、眼神忧郁曾经刻意在自己身上雕琢的韩娱男神偶像形象,现在怎么显得这么不堪呢

    “这不是我。”

    一张旧照片,轻飘飘地扔进了垃圾桶,这一瞬间他眼中掠过很多让他心悸的形象,是秃蛋那货的剽悍威猛还是卢疯子那样的奸诈过人那怕就涂绅豪那个独吃一方的人渣,似乎都比他这个奶油形象有可取之处。

    不知不觉中,心境和形象都变了很多,在家里静了两天什么也没有做,没有去找狐朋狗友,没有逛夜店泡妞,曾经熟悉的生活反而让他觉得兴味索然,终于回家了,反而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对,父亲穿戴整齐之后,小木踱进了书房,书房里依然整洁如新,看得出,离开的这段时间里,父亲来过,他默默的坐在书桌前,看到了被扣的全家福,轻轻拿起,一眼瞥到母亲的音容笑貌时,他的手像灼了一下,又轻轻地扣下了。

    即便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罪,即便是父亲一手造成的,即便他心里一千遍、一万遍骂这个老东西,可心里依然是恨不起来的感觉,依然是一种愧疚的心态,他眼睛滞滞地看着,在想那些颠沛流离的传销分子,在想那些无家可归的精神病人,在想那个孤儿院长大,没有父母,却依旧感恩的秃蛋心里越来越清楚的家庭的份量。

    “我得和他好好谈谈了,不能再这么相互伤害了”

    小木如是想着,带着浓浓的愧疚,养儿已是不易,岂能酿个悲剧一起圄于旧事的回忆和怨恨中,不但父亲,就连他自己也不会拥一个正常的心态。

    他慢慢地重新拿起了相框,看着母亲的笑容,他幸福而释然地喃喃说着:“妈,一定让你很担心了,我想应该我和爸都太想你了,想得都无法原谅对方了。”

    他微笑着,像小时候附着耳告诉妈妈悄悄话一样,放在唇边,轻轻一吻,放在怀里,紧紧抱着,在幸福的回味中,他轻轻地拉开了抽屉,把这副旧照,小心翼翼的放回去。

    有些事,总得放下,否则你只能生活在回忆里。

    有些事,总得扛着,否则你的生活留下的将会是不堪的回忆。

    小木在想,做回一个自己,一个不需要粉饰的自己,但难点在于,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他检点着,突然发现,这个很简单的问题,把他难住了。

    这时候,电话铃声响了

    约定的时间在九时,木庆臣没有去酒店,而是在家里做了一件从来没做过的事,打扫房间、整理被子、亲自下厨做好早餐,在妻子仲晓梅诧异的眼光中做这些事,吃完早餐,又抢着洗碗。

    这异常举动把老婆吓着了,眼光闪烁着游移不定,两人是标准的老少配,不算幸福,也不算不幸福,特别是当一个比她小不了多少的男生后妈,她至今都没有进入角色,或者也没机会进入,那个儿子,就从来没有踏进过这个家门。

    “庆臣,你今天怎么了”仲晓梅终于忍不住了,站在洗碗的丈夫背后,猝来的温情,让她受不了了。

    不但温情,还激情呢,老木回头揽了老婆一把,很郑重地道着:“晓梅啊,我们再要个儿子怎么样”

    “啊”仲晓梅懵了,夫妻俩再无子嗣,已成共识,丈夫早被儿子搞身心俱疲了,怎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呢。

    “你听我说你跟我这十年,虽然吃穿不愁的,可其实没享什么福啊,家里没有小孩子记挂的,都不算什么家啊这些年我心思一直在林深身上,一直忽视你了,我们其实都该放下,都该有自己的生活了。”老木心宽地道着,不像平时那么唉声叹气了。

    受刺激了,绝对是受刺激了,仲晓梅狐疑问着:“庆臣,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们爷俩一直就说不了三句话咦,对了,你这两天,床上都那么兴奋,到底怎么了”

    “我准备和他分家让他另出去过。”老木兴奋地道。

    “啊那怎么行,他指不定得怎么恨我这个后妈呢又觉得是我挑唆的。”仲晓梅觉得不妥了。一想想小木那得性,补充道着:“再说,他行么”

    “呵呵,当然行了,也不看他爸是谁去我的包里,有个奖章和证书,一看你就知道了。”老木刷着碗,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仲晓梅匆匆到了卧室,打开老公的手包,一翻,果真找到了那个作工很粗劣的奖章和证书,然后她眼直了:见义勇为奖

    不对啊,儿子见财起意、见色起意都可能,怎么可能见义勇为

    仲晓梅看傻眼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发现丈夫正得意洋洋地看着她,那份从容的指点气度肯定没假了。老木说了,我确定了,必须另开过,就像当年我进城打工一样,不淘不出息,不逼不成材啊,从今天开始,我这当爸的一毛钱事也不管他了咱俩就安安生生,再生一个。

    仲晓梅愣了好半晌,倒被丈夫整得哭笑不得了。

    八时三十分,俩口子同乘一车,直驱置业大厦出租的写字楼

    木林深此时也在往同一个地方赶,老爸的助理通知的,而早上的电话,居然是苏荣乐的,乐子正哈欠连天的开着车,带着小木直去置业大厦。

    士别三日,又要刮目相看哈,小木变得天翻地覆,乐子变得地覆天翻了,头发长了几寸,大夏天套了个小马甲,脸上留着短短的胡茬,据他自己讲,是要坚持摒弃以前四不像的土豪形象,逐步向导演形象靠拢,现在影视多热啊没这形象,怎么去泡人家那些个嫩模啊。

    还别说,这副形象成功地掩盖了乐子从表像的丑陋以及内心的龌龊,让小木不得不重新审视他了。

    当然,更惊讶的是乐子,用他的话讲是,木少爷这可是经历的多少苦难,才成功地打造出了这么一副苦逼形象。

    两人互相攻讦,不过相见还是那么亲密,行至半途,木林深突然想起一事来,直问着:“乐子,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我可那儿都没去。”

    “这说来话长了,大前天咱们一同学在你家饭店吃饭,看见你爸被警察带走了哎呀,把我给吓得两天没睡好,今儿试下了旧号,嗨,居然回来了。”乐子道,明显心虚,几次看小木。

    那点鬼心眼小木岂能不知,他直问着:“你还抽着”

    “偶尔。”乐子掩饰道。

    “别抽了,那真不是好玩意你小子,肯定看见我爸被带走,以为我出事了,会把你扯出来”小木笑道。

    乐子抿抿嘴,没接这茬,笑了笑问着:“到底出啥事了,哎我说你爸真毒啊,就找两人把你弄走这特么一关就是好几个月。”

    “不说家事了,再怎么是亲爸你能怎么着”小木换着话题问着:“那个同学啊”

    “管向东,管管啊,你忘了,人那时女朋友姓鲍,你就叫人家俩管鲍之交咦我艹了,真形象,我都一下子没想他名来,只记得他叫管鲍。”乐子哈哈大笑着。

    少年时的糗事,小木的心眼,多数同学的外号都出自他的设计,小木笑笑随口问着:“管管现在干啥呢”

    “检察院公务员,毕业出来就考上了。”乐子随意道。

    说到此处,小木被触到心思了,脱口道了句:“我也想考公务员。”

    “我艹”吓得乐子一蹦,方向盘都没抓稳,跟着哈哈大笑,小木不悦地问:“怎么了小看我”

    “我就大看你,你能考上你那文凭又没人承认不是小看你,就你胳膊上纹野鸡的,体检那关都过不去。”乐子道。

    “是凤凰。”小木纠正道。

    “是啊,没毛凤凰,还不如鸡呢。”乐子道。

    “我特么怎么见你就来气,信不信我弄死你。”小木恶狠狠地一吼,被气到了。

    那声音带着浓浓的威胁,吓了乐子一跳,嘎唧一刹车,停路边了,小木猛地一省,知道自己无意中,把这段时间的经历传染的东西冒出来了,而乐子确实被吓了一跳,那剽悍凶恶的脸相,他在木少爷身上可是头回见。

    好久,乐子惊讶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觉得你像被在监狱里的关了一段时间。”

    “比监狱可刺激多了走了。”小木直接命令道。

    奇了,乐子乖乖上路了,一种竟然没有再多问什么,只觉得两人差别已经在无形中拉大。

    到了置业大厦,按老爸助理给的地址,到了21层,乐子没敢上来,所有同学的家长都知道这个包工头家儿子不是个好东西,没人给过他好脸色。小木出电梯时才发现,这是一个私人心理诊疗的地方,瞬间让他想到西行这缘由了。

    从不消停的老爸,看样子又要出么蛾子了,小木下意识的戒备,不过马上又反应过来,在家已经下定决心,要和老爸好好谈谈了,不能爱之切的人伤最深,念及此处,他又莫名地想起了秃蛋,那个夯货给他留下的东西太多了,甚至连口头禅都影响了。

    没出意外,被助理领到地方一开门,把小木吓了一跳,像公司的谈判会议桌,主座三人,老爸、后妈、一位不认识的男子,次座一位中年妇女,也不认识,对面的座位,就是给他留下的了。

    “爸,您这是干吗”小木愣了。

    “坐,我们父子应该开诚布公地谈谈了。”木庆臣和霭地道,此时对儿子已经另眼相看了。

    木林深坐下,看看父亲渐老的面庞,看看十年没说过一句话的后妈,那股子浓浓歉意袭来,让他有点不自然了,他道着:“爸,不必这么正式吧,有些话,我也早想对您说,我都毕业这么久了,该有自己的生活了,我想自己干点想干的事,那个我”

    “停”老木直接伸手了,不客气地打断了。

    木林深一愣,似乎有点出乎意料。

    老木严肃地,带着家长威严直问着儿子:“今天,我的目的是要彻底解决咱们父子间的隔阂,你觉得是以西方的方式好,还是以东方的方式好”

    “哟,爸您学问长进了,那我一直在国外,要不以西方方式解决。”小木笑了,没想到老爸与俱进了。

    老木也笑了,笑着道:“西方的方式是,儿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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